意外来客
今天是周六，下午是自习课可以不上，姚细桃耐着性子把上午的四节课上完，收拾书包就要开溜，孟韶龄探身过来拉住她，埋怨道：“你最近是怎么了，魂不守舍的，可有什么难处，跟我说说罢？”
姚细桃这会喝的咖啡已经过了劲儿，的确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，她强笑了一声道：“并没有什么，都挺好的，最近是……忙点意料之外的事。”
孟韶龄扑哧一笑：“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呢？看你天天话都少了，下了课就走，就忙成这样啦？”说着又来拉她，“我听说附近开了个西餐厅，招牌菜是水兵煎蛋卷，怪别致的，我不耐烦吃牛排，炸鳜鱼又腻，咱们吃这个去，我请你呀？”
姚细桃心下感动，笑嘻嘻地说：“那更不好意思了，怎么又要你请客，改天罢，我如今找了一个兼职，也该到结算工钱的日子了，我算算，不如下周二我请你吃？”
孟韶龄一把打下她的手，虎着脸道：“你还跟我算这个？好好地读着书呢，做什么又去兼职？你的心思也太重了，虽说你舅舅舅妈是那个样子，也不至于到这地步罢？再说，你最近不是认识了那位……密斯骆……”
其实我也挺后悔认识了她的，姚细桃在心里这么吐槽。
嘴上却急忙宽慰她：“不碍事，只是一些……文字改编的工作而已，案头工作，就是比较繁琐罢了，试试水，挣几个零花钱罢了，这年头，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有用，所以，密斯孟……我先走啦，拜拜，周一见哦！”
她嘴上说着，斜跨起书包，一溜烟地跑了，后排的密斯马细声细气地说：“密斯孟，你倒有心，只是人家另外攀了高枝去，不领你的情哩，已经不耐烦应酬你了。”
孟韶龄冷哼一声，昂头道：“我倒不知道在密斯马眼里，同学之间是够得上‘应酬’二字的，那以后可真不敢跟你说话了，免得以为是‘应酬’你呢。”
戴眼镜的密斯白侧身来拉架，温言细语地说了几句各自劝开，第一排的密斯章奋力一拍桌子，慷慨激昂地道：“如今政局不稳，便是一个名存实亡的议会政府，眼看也保不住了，却要走军阀主义的老路子，民主二字，更是提都不要提，你们倒还为了一点小事打嘴仗！何其迂腐！简直醉生梦死！”
她在这里大发感慨，却见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离开，不觉更是愤怒，自语道：“果然，革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要触发这些麻木不仁的民众，则更难呢！”
姚细桃气喘吁吁蹬着自行车来到第一舞台，老远就看到那副花了通宵时间制作的海报已经高悬起来，色彩艳丽，人物简洁别致，四个大字更是墨迹饱满，酣畅夺目，令她十分地满意。几个工人在人字梯上做最后固定，滕浩依旧是一身黑色学生装，在下面一板一眼地指挥，她不觉大松一口气，最后的担心也放下，笑吟吟地停好车子走上去，轻快地打招呼道：“密斯脱腾，有劳了。”
滕浩回头看见是她，也笑了笑，鹰勾鼻子一皱，因着是在少年人的脸上，却有几分俏皮感，并不难看，从胸袋里摸出一张票晃了晃：“我买的虽早，前几排的票子已经全没了，看来人人都知道是好戏。”
其实在姚细桃看来，这种熊孩子学艺有成，可以登台演出的所谓打炮戏，不过是个社交程序，主要看的还是人脉，并不真正考验市场价值，丁叔蛰伏多年，就有一帮肯捧场的朋友也大多失散联系，难得能凑齐这一班人马，只要顺顺利利把三天戏唱完就不错了，好歹场租是占的缤纷团的便宜，只要票钱够付水电人工那就是革命胜利。
她在一边看着海报在墙壁上固定结束，滕浩亲自顺着梯子爬上去，严谨地一一查看过固定点，确保没有问题之后下来，打发走了工人，陪着她一起往里面走的时候，不经意间又说了一句：“我还以为今晚唱戏的人是月华小姐的亲戚，原来并不熟？”
“嗯，是朋友的弟弟来着……”姚细桃含糊地应道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滕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拍了一下手掌道，“月华小姐倒有几分话本里写的侠义之气，肯这么帮忙。”
姚细桃哼哼着说：“你谬赞了，真正侠义之气的那个在里面呢。”
果然，她进剧场的时候，舞台上方的灯亮了几盏，以金玉香丁三庆为首的一班人马正在做最后的排练，舞台前面肩并肩站着两个人，除了丁双喜，不是骆守宜是谁。
“嗨！老狸！你来晚了哟！定是和密斯脱冯趁中午的时间去吃了个西餐对不对？”骆守宜愉快地冲她招手。
姚细桃冷笑一声：“不比你呀，大小姐，家里有厨子，你三点要吃早餐就开早餐，你十点要吃午餐就开午餐，我方才骑车一路过来，不是有个卖天津包子的经过，到这儿坐地就先讹你一顿你信不信？”
“啊！？有包子？不早说！哎呀，早知道让你买几个带过来的，我是偷溜出来的，也没吃呢。”骆守宜大概早上补了几小时的眠，精神挺好，而一边的丁双喜今天却真正是脱胎换骨，穿了一件银红色蝴蝶穿花的锦缎旗袍，却不是时下流行的剪裁，倒像是用旧式满洲旗衫收了腰身袖口改的，包包头也不梳了，改梳了一个低髻，插了一根碧玉的簪，配着稀疏的刘海，瞬间倒像是长大了几岁一样，镇定自如，指挥若定，绝看不出来是那个挎着竹篮在剧场茶园里卖瓜子花生的小姑娘。
她含笑看着姚细桃和滕浩道：“我刚才听密斯骆说了，外面那副海报是你们的手笔，密斯姚，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才好。”
“谢什么，你让三庆今天卖力唱，把这场戏给□了，那就是大家都高兴的事了！”骆守宜大大咧咧地一挥手，“对吧，密斯姚？”
姚细桃无语地看着她：好话都让你说尽了，还问我？
滕浩见三个女孩子凑一起，倒也不好意思再停留，走开在第一排找了个位子坐下了。
骆守宜缩了缩脖子，陪个笑脸，然后打着哈哈道：“什么都别说啦，眼泪哗哗的！咱们还是努足了劲儿，再看看能有什么改进的地方！哎，其实唐先生还是挺保守的，我起初提的不少创意，他都没有接受，比如最后那一场，舞台上真出来一条舞龙，多么地精彩呢？”
“最好前面还有个龙女或者扇贝姑娘跳舞吧？”姚细桃凉凉地说。
骆守宜鄙视地说：“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！一个哪够啊？人家忠义堂出了八个！”
“那是cos剧！不是京剧！”姚细桃简直拿她没办法，咬牙切齿地说，“一个团那么多人，都自带干粮的，自然台上能放多少放多少，一台戏搞这么多人干啥？一个戏班子养得起这么多龙套么？你果然是个大小姐……”
骆守宜一想也是，垂头丧气地说：“哎……这么说就算这出戏之后□了，时间资金都够的情况下，也没有舞龙和扇贝姑娘了？”
“亲，继续睡吧，做个好梦……”姚细桃摸摸她的头，和气地说。
“少来！你这一副‘轻抚楼主狗头微笑不语’的表情是要闹哪样？！”骆守宜鼓着腮帮子说，“理性思维的人最讨厌了。”
早在她们开始斗嘴的时候，丁双喜已经不露痕迹地向舞台靠近了几步，特地避开风波中心装听不见，此刻笑着招呼台上说：“大姑娘，歇歇罢。”
台上唱完一整段，正在垂目抖袖，做出一副悲不可抑纠结样子在拉长音的金玉香应了一声，摘了髯口，走到跟前蹲下，笑盈盈道：“我倒不累，只觉得渴了，先排下一场罢，我润润嗓子去，你们可要茶水哇？”
大家都说要，她转身向后台走去，这时候台上三庆抹了一把新剃的锃亮头皮，把手里准备刎颈的剑放下，拿起乾坤圈，说了一句：“师哥，来罢。”
姚细桃和骆守宜同时住了嘴，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缓步出现的少年，和三庆一样穿了一身练功用的白粗布对襟小褂和肥大的黑布裤子，身姿挺拔，手持一柄长枪，英气勃发，一侧的锣鼓点儿咚锵了两下，疾风骤雨地打起来，两人一退一进，穿花蝴蝶一般在台上盘旋，煞是好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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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细桃这会喝的咖啡已经过了劲儿，的确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，她强笑了一声道：“并没有什么，都挺好的，最近是……忙点意料之外的事。”
孟韶龄扑哧一笑：“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呢？看你天天话都少了，下了课就走，就忙成这样啦？”说着又来拉她，“我听说附近开了个西餐厅，招牌菜是水兵煎蛋卷，怪别致的，我不耐烦吃牛排，炸鳜鱼又腻，咱们吃这个去，我请你呀？”
姚细桃心下感动，笑嘻嘻地说：“那更不好意思了，怎么又要你请客，改天罢，我如今找了一个兼职，也该到结算工钱的日子了，我算算，不如下周二我请你吃？”
孟韶龄一把打下她的手，虎着脸道：“你还跟我算这个？好好地读着书呢，做什么又去兼职？你的心思也太重了，虽说你舅舅舅妈是那个样子，也不至于到这地步罢？再说，你最近不是认识了那位……密斯骆……”
其实我也挺后悔认识了她的，姚细桃在心里这么吐槽。
嘴上却急忙宽慰她：“不碍事，只是一些……文字改编的工作而已，案头工作，就是比较繁琐罢了，试试水，挣几个零花钱罢了，这年头，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有用，所以，密斯孟……我先走啦，拜拜，周一见哦！”
她嘴上说着，斜跨起书包，一溜烟地跑了，后排的密斯马细声细气地说：“密斯孟，你倒有心，只是人家另外攀了高枝去，不领你的情哩，已经不耐烦应酬你了。”
孟韶龄冷哼一声，昂头道：“我倒不知道在密斯马眼里，同学之间是够得上‘应酬’二字的，那以后可真不敢跟你说话了，免得以为是‘应酬’你呢。”
戴眼镜的密斯白侧身来拉架，温言细语地说了几句各自劝开，第一排的密斯章奋力一拍桌子，慷慨激昂地道：“如今政局不稳，便是一个名存实亡的议会政府，眼看也保不住了，却要走军阀主义的老路子，民主二字，更是提都不要提，你们倒还为了一点小事打嘴仗！何其迂腐！简直醉生梦死！”
她在这里大发感慨，却见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离开，不觉更是愤怒，自语道：“果然，革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要触发这些麻木不仁的民众，则更难呢！”
姚细桃气喘吁吁蹬着自行车来到第一舞台，老远就看到那副花了通宵时间制作的海报已经高悬起来，色彩艳丽，人物简洁别致，四个大字更是墨迹饱满，酣畅夺目，令她十分地满意。几个工人在人字梯上做最后固定，滕浩依旧是一身黑色学生装，在下面一板一眼地指挥，她不觉大松一口气，最后的担心也放下，笑吟吟地停好车子走上去，轻快地打招呼道：“密斯脱腾，有劳了。”
滕浩回头看见是她，也笑了笑，鹰勾鼻子一皱，因着是在少年人的脸上，却有几分俏皮感，并不难看，从胸袋里摸出一张票晃了晃：“我买的虽早，前几排的票子已经全没了，看来人人都知道是好戏。”
其实在姚细桃看来，这种熊孩子学艺有成，可以登台演出的所谓打炮戏，不过是个社交程序，主要看的还是人脉，并不真正考验市场价值，丁叔蛰伏多年，就有一帮肯捧场的朋友也大多失散联系，难得能凑齐这一班人马，只要顺顺利利把三天戏唱完就不错了，好歹场租是占的缤纷团的便宜，只要票钱够付水电人工那就是革命胜利。
她在一边看着海报在墙壁上固定结束，滕浩亲自顺着梯子爬上去，严谨地一一查看过固定点，确保没有问题之后下来，打发走了工人，陪着她一起往里面走的时候，不经意间又说了一句：“我还以为今晚唱戏的人是月华小姐的亲戚，原来并不熟？”
“嗯，是朋友的弟弟来着……”姚细桃含糊地应道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滕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拍了一下手掌道，“月华小姐倒有几分话本里写的侠义之气，肯这么帮忙。”
姚细桃哼哼着说：“你谬赞了，真正侠义之气的那个在里面呢。”
果然，她进剧场的时候，舞台上方的灯亮了几盏，以金玉香丁三庆为首的一班人马正在做最后的排练，舞台前面肩并肩站着两个人，除了丁双喜，不是骆守宜是谁。
“嗨！老狸！你来晚了哟！定是和密斯脱冯趁中午的时间去吃了个西餐对不对？”骆守宜愉快地冲她招手。
姚细桃冷笑一声：“不比你呀，大小姐，家里有厨子，你三点要吃早餐就开早餐，你十点要吃午餐就开午餐，我方才骑车一路过来，不是有个卖天津包子的经过，到这儿坐地就先讹你一顿你信不信？”
“啊！？有包子？不早说！哎呀，早知道让你买几个带过来的，我是偷溜出来的，也没吃呢。”骆守宜大概早上补了几小时的眠，精神挺好，而一边的丁双喜今天却真正是脱胎换骨，穿了一件银红色蝴蝶穿花的锦缎旗袍，却不是时下流行的剪裁，倒像是用旧式满洲旗衫收了腰身袖口改的，包包头也不梳了，改梳了一个低髻，插了一根碧玉的簪，配着稀疏的刘海，瞬间倒像是长大了几岁一样，镇定自如，指挥若定，绝看不出来是那个挎着竹篮在剧场茶园里卖瓜子花生的小姑娘。
她含笑看着姚细桃和滕浩道：“我刚才听密斯骆说了，外面那副海报是你们的手笔，密斯姚，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才好。”
“谢什么，你让三庆今天卖力唱，把这场戏给□了，那就是大家都高兴的事了！”骆守宜大大咧咧地一挥手，“对吧，密斯姚？”
姚细桃无语地看着她：好话都让你说尽了，还问我？
滕浩见三个女孩子凑一起，倒也不好意思再停留，走开在第一排找了个位子坐下了。
骆守宜缩了缩脖子，陪个笑脸，然后打着哈哈道：“什么都别说啦，眼泪哗哗的！咱们还是努足了劲儿，再看看能有什么改进的地方！哎，其实唐先生还是挺保守的，我起初提的不少创意，他都没有接受，比如最后那一场，舞台上真出来一条舞龙，多么地精彩呢？”
“最好前面还有个龙女或者扇贝姑娘跳舞吧？”姚细桃凉凉地说。
骆守宜鄙视地说：“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！一个哪够啊？人家忠义堂出了八个！”
“那是cos剧！不是京剧！”姚细桃简直拿她没办法，咬牙切齿地说，“一个团那么多人，都自带干粮的，自然台上能放多少放多少，一台戏搞这么多人干啥？一个戏班子养得起这么多龙套么？你果然是个大小姐……”
骆守宜一想也是，垂头丧气地说：“哎……这么说就算这出戏之后□了，时间资金都够的情况下，也没有舞龙和扇贝姑娘了？”
“亲，继续睡吧，做个好梦……”姚细桃摸摸她的头，和气地说。
“少来！你这一副‘轻抚楼主狗头微笑不语’的表情是要闹哪样？！”骆守宜鼓着腮帮子说，“理性思维的人最讨厌了。”
早在她们开始斗嘴的时候，丁双喜已经不露痕迹地向舞台靠近了几步，特地避开风波中心装听不见，此刻笑着招呼台上说：“大姑娘，歇歇罢。”
台上唱完一整段，正在垂目抖袖，做出一副悲不可抑纠结样子在拉长音的金玉香应了一声，摘了髯口，走到跟前蹲下，笑盈盈道：“我倒不累，只觉得渴了，先排下一场罢，我润润嗓子去，你们可要茶水哇？”
大家都说要，她转身向后台走去，这时候台上三庆抹了一把新剃的锃亮头皮，把手里准备刎颈的剑放下，拿起乾坤圈，说了一句：“师哥，来罢。”
姚细桃和骆守宜同时住了嘴，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缓步出现的少年，和三庆一样穿了一身练功用的白粗布对襟小褂和肥大的黑布裤子，身姿挺拔，手持一柄长枪，英气勃发，一侧的锣鼓点儿咚锵了两下，疾风骤雨地打起来，两人一退一进，穿花蝴蝶一般在台上盘旋，煞是好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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