姻缘早定_惊落晚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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姻缘早定

  等季松临反应过来,徐尘屿已经离开了他的唇,又低头摆弄着相机,一边喃喃道:“哎,手抖了下,也不知道焦距对准了没。”

  季松临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背,摩挲着自己的唇,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徐尘屿,他刚刚是不是离开得太快了。

  仿若感受到对面炙热的目光,徐尘屿抬起脸庞,狡黠一笑,坏声说:“你这副表情,会让我误会的。”

  季松临抿着唇,挠了下后脑勺,他低下头去,假装翻相册:“误会什么?成天就会瞎想。”

  对面的人垂下明亮的双眸,长长的眼睫颤而又颤,嘴边含着一丝笑意,纯得不行,看得徐尘屿恨不得当场咬他一口。

  似乎翻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,季松临举起相册,抬到徐尘屿跟前,他微微睁大眼睛,说:“这张相片......”

  “照片,”徐尘屿约莫是没瞧清楚,他往前挪了点:“怎么了?”

  徐子华抱着九岁的徐尘屿,笑得一脸灿烂,父子俩在故宫门前拍了一张照片,身后人潮拥挤,从构图上来讲,这张照片并不算上层佳作。

  徐尘屿没看出来季松临在震惊什么,直到他把手指落在一个角落里,那是个小男孩的侧影,有个微胖的老奶奶牵着他,小男孩穿着发白的校服,背着蜡笔小新的卡通书包。

  季松临不可置信地说:“这个小孩好像是我,我小学时候背的书包和他的一样。”

  这下轮到徐尘屿震惊了:“真的假的?”

  “你看这,他书包后面缀着一个米奇挂饰,”季松临往身后的包里找东西,最后拿出一串钥匙,上面也坠着米老鼠饰品:“我还记得,这是我母亲带我去游乐园的时候买的,我当时觉得太贵,不肯要,那老板非说是限量版,哄着我母亲买了它。”

  徐尘屿取过他指尖那一串钥匙,用食指把挂件挑出来,小心又仔细地翻看,米奇的红衣边缘泛起毛球,黄色的鞋子有点发旧,挂饰无论大小还是造型,和照片小男孩背包上的一模一样。

  徐尘屿看着照片发愣,他陷入了不可思议中,胸腔中不停有热意往上涌,半响没有言语。

  这张照片为季松临那一句‘你为什么走进我的唱片店,’做了最好的注解。人生中某些事冥冥自有定数,缘分用玄学来讲,是浪漫主义,用科学来讲,是量子磁场,若是要用一个词语概括,只能叫做命运了。

  不可思议的想了一会儿,徐尘屿回过神来,低低叹了一声:“如果真的是你的话,未免也太神奇了。”

  季松临坐在他对面,抬手替徐尘屿掸掉肩膀的灰尘:“我有没有跟你讲过,唱片店遇见你的那一天,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”

  徐尘屿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:“什么梦?”

  季松临眨了眨眼睛,他回忆着:“一些很零碎的场景,在机场,在地铁,在拥挤的街道,你走得很快,我也走得很快,我们面对面碰见过很多次,但每次都擦身而过。”

  莫名的,徐尘屿想起初遇,想起黄昏和晚霞,想起他鬼使神差的走进了他的唱片店。

  季松临手掌上滑,摸到了徐尘屿的侧脸:“说不定是真的,其实我们很早就遇上了,只是没有机会认识。”

  但无论错过了多少次,耽搁了多少年岁,要相逢的人总会相逢。

  梦境似乎幻化为现实,现实的具体勾画了眼前人的模样,徐尘屿着迷地看着自己的爱人,那眼神就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
  徐尘屿抬掌盖住他的手,偏头感受他掌心的温暖,他低叹了口气,浅浅地笑着。

  季松临问:“作什么叹气?”

  ”没什么,”徐尘屿摇了摇头,他小心地拿起那张照片:“就是觉得幸好我进了你的店,不早也不晚,刚刚好。”

  缓缓说出这句话,季松临便笑着倾身过去,珍贵又轻柔地吻了吻徐尘屿的眼睛,又轻轻地吻了下他的小梨涡。

  气氛到这里酝酿很好,空气中全是甜腻腻的味道,被亲吻的人扬起嘴角,小梨涡更深了。

  徐尘屿侧过左脸,示意季松临:“这边。”

  季松临亲了他一下。

  徐尘屿侧过右脸:“还有这边。”

  季松临又亲了他的侧脸一下。

  徐尘屿闭上眼睛,意思在明显不过了,他能感觉到季松临的呼吸再朝他靠近,一点一点的扑过来,带着清新的柠檬香,覆得他整颗心暖烘烘的。

  “哐当”一声闷响,铁盒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,那是一锅虫草炖乌鸡,汤水还冒着热汽。

  徐尘屿当即睁开眼,视线错开季松临的肩膀望过去,他脑袋里“轰隆”的响,像是炸开了一场核爆,击得他颅内碎片乱飞。

  吴语铃脸色煞白,站在凌乱的大门口,她一手捂住嘴巴,身子脱力般靠在墙角,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,她闭了一下眼睛,再睁开时,里头的人分明还是自己的儿子。

  她看到了什么?

  季松临转过脸时也愣住了,他看见吴语铃眼里闪过错愕,恐慌,甚至还有一丝厌恶,尽管不多,但也深深刺痛了季松临。

  沉默,漫无边际的沉默。

  三个人谁也没敢动,也没说话,小公寓充斥着巨大的诡异,双方僵持着,不进也不退,同时形成了一种束手无策的僵局,世界仿佛静止了,只剩下寒风,残月,乌云,和屋檐下那叽叽喳喳吵闹的倦鸟。

  人受到刺激的第一反应是自我保护,吴语铃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,她想逃走,但脚底像是灌入了千斤坠,怎么也抬不起来。

  “妈.....”徐尘屿嗓音干涩,他看着吴语铃这个样子,心里难受得不行。

  微弱的一声彻底把吴语铃从难以置信的神游里拽回来,她停住往外撤的脚,无措地摸了下长发,在两人惊慌失措的目光中,终是迈着沉重的脚步跨进门。

  季松临和徐尘屿倏忽从地上站起身,两人都低下头,塌着腰。

  季松临很想在这个时刻说点什么,哪怕打个招呼都是好的,但他就像被强力胶封住口齿,一个字也蹦不出来。

  “请你离开,让我们母子俩单独谈一谈,”吴语铃没有大发雷霆,但那声音很冷,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像一座零下四十度的冰窖。

  季松临张了张口,想喊一声阿姨,但他哑巴了似的,攥紧拳头,垂着脑袋走过吴语铃身边,他甚至没敢回头看徐尘屿一眼,那一步一步走得缓慢,全部踩在了他心上,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,等轻轻带上门的那瞬间,季松临才颓然地靠墙滑落。

  大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,公寓里只剩下母子两人对峙,空气中溢满窒息感,吴语铃捂住胸口,感觉每一次呼吸,肺都扯得生疼。

  “妈,您怎么过来了?”徐尘屿小心翼翼地开口,喊了一声脑子就陷入了空白。

  吴语铃勉强抬起头,克制着颤抖的双肩,她弱弱地问: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
  不轻不重的责备,也算开启了一个话头,但是徐尘屿没敢吭声。

  ”我问你们刚刚在干什么?”

  他还是不敢回答。

  片刻后,吴语铃声音里有了哭腔,她一掌捂住心口的位置,试探地问:“你们……在谈恋爱?”

  “妈……”徐尘屿垂在两侧的双手攥成拳头,“你先坐下,坐下说。”

  吴语铃没动,她抬头看了看他,低下头去,半晌后,才又抬头定定地看着徐尘屿,她强迫自己冷静:“这样,你...你先跟我说说...是怎么开始的?”

  尽管吴语铃沉下嗓音,却也听得出尾音颤抖,也听得出里头的支离玻碎。

  徐尘屿咬紧嘴唇,咬到了干裂的死皮,他脑子里快速地过着句子,用他的巧舌莲花,用他的辩论技巧,他从前在大学也辩过与同性恋相关的话题,那一场还拿了最佳辩手,但此刻,他脑子嗡嗡乱响,坦克似的碾过他的理智,残留一片又一片碎渣。

  “说话啊?你哑巴了?”吴语铃的质问不算大声,一字一句却像生生从舌尖扯出来的。

  徐尘屿哪里听过她这样的语气,舌头当即打了个死结,他试着张了张口,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滩血,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。

  母子俩面对面站着,十多分钟过去了,僵局仍然毫无动静。

  吴语铃被他这副态度弄得窝火,她脚步不稳后退两步,腿肚子撞到沙发。

  “妈....您小心....”徐尘屿伸出手,却不敢扶母亲。

  吴语铃重新站稳,她尽力调整思绪和呼吸,在沙发落座,随意丢掉了暗绿条纹的挎包,包包不轻不重砸到茶几,镜子,口红,银行卡,钥匙一骨碌从缝隙处掉出来,滑稽地搅成一堆乱麻。

  “我问你,是谁主动的?”吴语铃语气开始起伏:“那小子追你,他勾引你?”

  “没有!”徐尘屿立即反驳,后面的话音却弱了:“不是,不是这样的。”

  吴语铃被儿子的眼神刺痛了,那是小狼崽护食的眼神,带着惊慌却又一腔孤勇。

  “不是您想的那样,”徐尘屿悲哀地看着母亲,恳求道:“您别说那种话。”

  这种语气,不由得叫吴语铃愣了愣。

  从小到大,吴语铃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,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过,她今天震惊到极致,脑袋一片空白,等稍微冷静一点,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,她叹了一口长气,失去脊骨般窝在沙发上,佝偻着背,盯着地上那堆杂乱无章的物件。

  吴语铃整个人呈颓唐的姿势,她垂着头,过了好一会,冷冰冰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来:“从你师傅的葬礼上我就觉得不对劲,我还安慰自己,你们只是好朋友......”说到这里,她冷哼了声,难言的情绪再度翻涌而来:“好朋友?你们就是这么个好法?啊?”

  质问和责骂声都很轻,没有歇斯底里,没有痛哭流涕,但徐尘屿不敢出声,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感情,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吴语铃眼皮底下。

  不合时宜,一切都不合时宜。

  “妈.....请您给我一点时间.....我想想怎么跟您说.....”徐尘屿踱步到她身前,跪下去,他弯腰的那一刻看见了吴语铃眼眶红了。

  即便是徐子华的葬礼上,徐尘屿都没见过母亲落泪,长辈不会让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孩子面前,他们要做孩子的大海,也要做孩子的城墙。

  徐尘屿一怔,心脏揪起来的疼,他伸出了手,但也不知道是该拍拍母亲后背,还是递给她一张纸巾。

  吴语铃重重地抹了把眼泪鼻涕,眼睛还红着,她作了好几次深呼吸:“你们一起多久了?”

  “一个月。”徐尘屿老老实实的回答。

  “一个月……一个月.....”吴语铃呢喃着,她揉了揉眉心,像是累极了:“那时间还不算长,这段感情...能不能断了?”她没有用命令式的口气,而是商量,也像恳求。

  “不能!”几乎是毫不犹豫,徐尘屿梗着脖子,他明知道这样会刺激到吴语铃,但他舍不得,就算说一句谎话,也舍不得。

  吴语铃瞪大眼睛,这次的泪水没有掩饰,从她略显苍老的眼角淌下去,变成了水珠子。

  “妈......对不起.....”徐尘屿脑袋几乎快垂到了地上。

  吴语铃压抑着自己不要做出过激行为,双手死死扒住布艺沙发,揪出了些许白絮,她在等着他说。

  徐尘屿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,他破碎地组织着句子:“我们刚刚在看照片,就是....就是我九岁那年,老爸带我去故宫玩,拍了一张照片.....照片....照片呢.....”他猛地站起身,跌跌撞撞地跑过去,从那堆黑唱片里刨照片,又踉跄着跑回来。

  “妈,您看...就是这张照片....”徐尘屿语无伦次,他把照片举到吴语铃眼前,跪在冰冷的地板上:“这个小男孩.......他就是季松临.....我九岁的那年就遇到他了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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