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②
又是一年即将入夏。
蜀川西城医院。
从医院大门走出来,明粲挥了挥手上的报告单，笑得灿烂，“最后一次检查了,症状基本消除,有什么感想？”
他们这次来蜀川,是因为之前负责黎渊的病的医生转到了蜀川工作。
黎渊从容地接过报告单，单手折成小块后放进衣兜里，没回答她这个问题,而是反问她：“满意吗？”
明粲笑嘻嘻地点头,走到阳光底下的时候，帮他把外套扒下来，“都这温度了还穿那么厚,你不热吗？”
黎渊理了理袖口,忽然脚步顿微顿。
在明粲把他外套搭在手臂上时，他手掌覆上她肩头,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。
明粲还没能反应过来,忽然感觉到了身旁有一阵力道擦过，腿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
还好黎渊扶着她,否则她险些失去平衡。
定睛一看,身侧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是有什么急事，撞了她也没有道歉，自顾自地跌跌撞撞往前狂奔。
小孩儿约莫五六岁的样子,小短腿虽然努力往前迈，但几步下来也跑不了躲远距离。
明粲凝了凝眸,忽然抬手去勾住了小孩儿衣襟，把他一把提溜回来。
小男孩猝不及防被人捉住，身子一僵,挣扎着回头，怒瞪明粲，“你想干什么！”
虽然怒气冲冲，可因为害怕，奶音里不自觉带了点颤。
明粲饶有兴致地与他对视一眼，扬了扬下巴，“小朋友，钱包还我。”
小男孩表情微变。
他别开视线，“什么钱包不钱包的……”
明粲眼睛眯了眯，“你这种小伎俩我可见多了，你信不信，就算你年纪小，我照样有办法治得了你？”
小男孩带着怀疑的眼光接触到明粲的视线，直到发现她是认真的，没有撒谎后，抿紧了嘴唇。
他背过身，犹犹豫豫从衣服底下拿出藏了很久的小钱包。
明粲接过钱包，放回自己的挎包里，这才满意地揉了一把小男孩的头发，“行了，下次别干这种事儿了啊。”
说完，她挽住一旁黎渊的手臂，又冲他眨眨眼，悠然离开。
由于今天的气温实在有点高，打开车门，明粲顿时感觉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。
她坐上去，打开空调，捏着衣领扇风。
车缓缓开出医院停车场，当行至大门口时，突然一道小身影从路旁闪现到了车前。
黎渊眼神一凛，及时刹住了车。
那道小身影原地摇晃两下，猛地摔在了地上。
明粲身子往前倾了倾，当看清了倒地的人是谁，脸色肃了肃。
她“啪”的一声打开车门，“我下去解决。”
走到车前，看见小孩儿静静坐在地上，一言不发。
明粲过去蹲下，又揪住了他衣领，一把将他给提溜了起来。
“你要报复也不带这样报复的呀？”她用玩笑般的语气嬉皮笑脸道，“小小年纪就想着讹人，这可不行啊。”
小男孩被明粲提起来，也不好好站，明粲手一松，他又坐回了地上。
不远处有脚步声匆匆而来，是停车场的保安。
保安像是早就认识小男孩，见他这幅样子，颇为无奈：“我说小祖宗嘞，你怎么就不听话呢？你这样也没人会给你钱，搞不好别人一个不小心，没能刹住车，你岂不是还得断条胳膊腿？”
小男孩看了保安一眼，对他的话置若罔闻，仍坚持坐在原地，一动不动。
倒是明粲来了兴趣，向保安打听了一会儿他的事。
保安沉吟片刻，见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别的车要过来，于是拉开了话匣子。
从保安的叙述里，明粲大概了解到了一点男孩儿的背景。
他也不是什么没人要的小孩儿，有一个常年不回家的疯子母亲，母子俩住在医院旁边一个小破出租屋，勉强度日。
也不知道受了什么的启发，他这几天突然就开始做起了这种事，每次到了最后都得保安出面，把他生拉硬拽回去才肯罢休。
可能是缺钱缺狠了。
明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，旋即再次蹲下去。
“你想要什么？”她问。
小男孩仰头，像是怕明粲跑掉，先抓着明粲的衣角，才说：“钱。”
正说着，从他肚子里发出了一声极其响亮的“咕”。
明粲盯了会儿他攥着她衣角的手，趁他不注意，一下把他手指掰开。
接着便拖着他衣领，心安理得朝车里走。
脖子被勒得发疼，男孩不由得开始挣扎，眼神发狠地瞪向明粲：“你干什么？”
“要钱没有——”明粲对他那凶狠阴沉的眼神置若罔闻，笑吟吟打开车后座，把他塞进去，“不如先请你吃顿饭。”
旋即，她打开副驾车门，自己坐了进去。
黎渊似是对后座多了一个人毫无察觉，甚至没有往后看上一眼，微微侧头，问明粲：“现在去哪里？”
明粲伸了个懒腰，看了眼时间，“先回酒店吧。”
“不是说去吃饭吗？”后面传来的稚嫩声音陡然变得警惕。
明粲往后睨一眼，视线在他灰扑扑的衣服上停留了许久。
男孩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还是一身脏兮兮的，于是低下头，不再说话。
路上，明粲又开口问：“名字？”
男孩犹豫片刻，“……沈叙之。”
明粲挑眉，有点惊讶：“挺好听的名字。”
“妈妈给我取的。”沈叙之说到这个，语气染上了少许骄傲。
明粲不再多问。
车在酒店停下。
进到房间里，明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叙之打包丢进浴室，而后拍拍手，坐在床边开始玩手机。
过了一段时间，黎渊进门，手里拿着一套小孩的衣服。
明粲听见动静，只随便抬了抬头，见是黎渊，便没再有什么多的反应，又低下头去看手机。
黎渊把衣服放在一边，坐到床边去，一抬手便圈住了明粲纤细的腰肢。
感觉到后背有温热的气息逼近，明粲顺势向后一靠，十分自然地躺在了黎渊胸前。
她听见黎渊低缓的声音响在耳边：“怎么对他那么上心？”
明粲先是一怔，紧接着便笑出了声。
她反身，□□坐到黎渊腿上，两只手搂着男人脖颈，喻着笑打趣，“小朋友的醋都吃？”
黎渊没说话，手掐着她的腰，让她保持这个姿势不动。
明粲能感觉到男人情绪中那点细微的不对劲，配合地软下腰，任他摆弄。
“我就只是看他可怜，”明粲解释，“这小孩儿和我以前境遇有点像，我想帮他一点。”
她当时看到沈叙之的眼神的时候，就觉得他太过早熟了。
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。
黎渊听了她的解释，默了片刻，声音又低沉下去几分：“我没有担心这个。”
“嗯？”明粲刚从鼻腔里含含糊糊冒出一个音，就感觉肩膀上一重。
男人下巴搁在她肩头，缓缓继续道，“我在想，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，你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，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。”
“……”
突然间接触到了“孩子”这个话题，明粲耳朵一红，“你都在想什么呢？”
她这是第一次听黎渊提起这个话题。
在此之前，婚后的这段时间里，黎渊的避孕措施一直都做得很好，也从未提过关于孩子的话题，所以她也习惯性略过。
这个时候突然提起，倒像是在向她释放一个讯号。
思及此，明粲张张嘴，又问，“黎渊，你想要孩子了吗？”
黎渊把头从明粲的肩上移开，身子稍微向后仰了一点，给两人之间留下一点缝隙。
他低头沉吟片刻，反问，“你想吗？”
明粲其实不太想，她本就不太喜欢小孩儿，也不擅长照顾别人，况且她也清楚自己性格怎么样，真要她和一个闹腾的小家伙相处，恐怕到最后房顶都能给掀翻。
她正思考着，忽听浴室传来一阵动静，接着便是开门声响起。
转头，就见沈叙之披着浴巾，站在门口，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看。
意识到自己和黎渊还保持着一种异常亲昵的姿势，明粲手指一紧，刚准备从黎渊身上挪开，便感觉到黎渊双手放在了她的腰上。
黎渊轻松地托着她腰，把她放到一边，自己则起身，大步走向沈叙之。
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而立，互相对视，诡异的气氛竟让此刻的画面显得有几分喜感。
黎渊淡淡地看了沈叙之一会儿，把手里拿的衣服往他头顶一盖，随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。
转身，他视线落在明粲身上，指了指旁边衣帽间，“你也去换一身衣服。”
明粲低头，才发现自己的衣角也被沾脏了一片。
她应了一声，思绪还因为刚才的话题而显得有些混乱，随手把包丢到床上后，趿拉着拖鞋往那边走。
“粲粲。”黎渊唤她。
明粲下意识停下脚步。
“有些事暂时不需要考虑，你还小。”黎渊淡声道。
明粲不知道自己该回复什么，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，加快了往前走的脚步。
换衣服时，她的心绪还是有点混乱。
她还年轻，二十岁出头的年纪，确实不是该考虑这些的时候。
但是黎渊……
……
她头一次因为两个人年龄的差距而感到烦扰。
收拾好出门，一路上沈叙之对刚才他看到的画面只字不提，明粲一开始觉得有点尴尬，见他没什么反应，便也放下心来，不再多想。
午饭的地点是明粲挑的，是一家在当地口碑甚好的川菜馆。
点菜时明粲故意多点了两道，看着沈叙之狼吞虎咽的样子，便知这小孩儿是被饿坏了。
最后剩下的菜都打包给了沈叙之，明粲和黎渊一路把他送回了家。
直到沈叙之冲他们挥了挥手，消失在了他们视线范围内，明粲才长舒一口气，向后仰了仰。
“接下来去哪？”黎渊手放在方向盘上，问。
吃饱喝足的明粲心情不错，想了想道，“欢乐谷吧？”
就在这附近，开车过去用不了多久。
黎渊没意见，方向盘打了个转，朝那边过去。
十分钟后，车开进停车场。
停车场里差不多被停得满满当当，明粲不想绕，就先下了车，在停车场门口等黎渊。
这会儿刚好是一天最热的时候，阳光覆盖地面，亮得刺眼。
停车场门口没有遮盖的地方，明粲被晒得头晕，等了十几分钟，也没见黎渊出来，索性顺着刚才黎渊进去的路线，往里面走去找他。
本以为要走上一段才能找到黎渊的车，却不想才走了几步，就瞧见了熟悉的车牌。
车已经熄了火，但黎渊还没从车里出来。
车玻璃贴了膜，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，心生疑虑，便绕过车头，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。
随着“咔哒”一声，门开，首先映入明粲眼中的，是一个女人的身影。
女人上身黑色小吊带，外罩一件透明雪纺外套，配上一条黑色阔腿裤，大胸细腰，妩媚十足。
她勾着腿坐在本该专属于明粲的位置上，正暧昧地想凑上去，就连开门的声音都浑然不觉。
“帅哥，真的不考虑一下——”
“黎渊。”
明粲声音冷静地打断此刻的氛围。
女人闻声，不满地转头，当看见明粲的身影，眼里划过一道扫兴，“原来帅哥你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啊。”
边说，她边伸手在自己裤兜里摸索着什么。
“我猜，这是你妹妹，对不对？”
她瞥一眼明粲，眼里满是不在意，把手里摸出来的小卡片递给黎渊，甚至想要直接塞进黎渊衬衫胸前的口袋里。
明粲面无表情，甚至颇为戏谑地观赏着这一幕。
她百分百信任黎渊，所以完全不担心。
只是在听到“妹妹”这两个字的时候，心里有点不舒服。
说不上来是为什么。
又是“咔哒”一声，黎渊松开安全带。
在女人即将贴过去的时候，他先她一步，转身下车。
女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，惊讶之下有点失去平衡，往前扑了个空。
车门关回来的时候带起一点震动，差一点打到了她鼻尖。
就算知道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，女人抬头，却也总感觉外面的黎渊在看她。
隔着玻璃，眼神凉薄深邃，又带着三分冷嘲。
她打了个颤，不甘地坐起来，手指收紧，把小卡片攥成一团，狼狈地退出了车内。
明粲给她留出一点位置，冷眼看着她整理好衣服，愤然离去。
不远处还有几个小姐妹在等着她。
大概是听女人说了什么，那几个小姐妹的目光都放在了这边，不时指指点点。
明粲垂眸，自若地关门。
车灯闪烁两下，车门锁好。
黎渊从背后握住她肩，“走吗？”
“嗯。”
明粲回头，从包里找出随身带着的酒精喷雾，往他胸前喷了两下。
黎渊气定神闲地任她在自己胸口动作，待到喷瓶被收回去，才轻笑一声，低头与她十指相扣，解释道，“我车还没停好，她就坐了进来，在你来的一分钟前。”
明粲“哦”了一声，看起来对他的解释兴致缺缺，随口调侃，“黎总魅力不减当年。”
在此之前，她差一点忘了，黎渊曾是京城万千名媛心中的择偶标准。
若不是他永远一副凉薄寡情的模样，不知有多少莺莺燕燕上赶着要往上扑。
譬如以前的温明珠，譬如刚才不知名的女人。
“吃醋了？”黎渊听出了明粲语气里别样的意味，手扣紧了几分。
“没，”明粲口是心非，手挣扎了两下，没挣开，就随他去，“待会儿我想多坐几趟过山车。”
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儿。
“妹妹”两个字，怎么回想怎么刺耳。
一个下午，明粲当真把欢乐谷里所有过山车都坐了一遍，为的就是感受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，好像在飞驰之间，一切烦恼都能抛在脑后。
她没让黎渊陪，只让他在下面等她，一天下来，她腿都有点发软。
黎渊扶着她往停车场走，走到车前，本想帮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，却被她一把止住了。
明粲揉揉太阳穴，“我坐后面吧。”
说完，轻轻推开黎渊，自顾自钻进了后座。
车行途中，明粲原本坐着，逐渐觉得无聊，于是身子一点一点歪下来，最后直接半个身子躺倒在了后座上。
她动了动腿，蓦地问：“黎渊，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小了，很多时候都和你不太搭调？”
声音不轻不重，但在安静的车厢里，倒显得还算清晰。
黎渊抬眸，从后视镜里能看见明粲不安分乱动的两条腿。
明粲今天穿的是一条到膝盖上面的黑色短裤，从略显宽阔的裤腿里延伸出来的细白小腿线条漂亮，脚踝上还别出心裁戴了条黑色的钻石脚链，更显得纤细精致。
他敛了目光，没有说话。
明粲以为他是默认，坐起来后身子往前倾，“黎渊，你实话告诉我，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小孩子看——”
“吱——”
黎渊稳稳踩下了刹车。
明粲猝不及防，身子因为惯性，差点向前摔去。
黎渊眼明手快把手臂拦在了她身前，堪堪止住她的动作。
“到了。”他手仍横在明粲身前，另一只手解开安全带，语调平稳。
明粲趴在黎渊手臂上有一会儿，才应了一声，退回去。
下车后，鉴于是公共场合，她刚才想问的话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，只好一路保持沉默。
直到黎渊开门时，她站在他身边，又忍不住：“黎渊……”
“滴。”
房门被打开，黎渊掀起眼皮淡漠地看她一眼，旋即揽住了她的腰肢，将她往房里带。
明粲猝不及防之下，只能跟着黎渊的力道走。
三秒后，当后背抵上冰凉的木质门板时，明粲才终于感觉到了大事不妙。
黎渊身体离她极近，炽热的气息压下，带着丝丝缕缕逐渐蔓延的危险感觉。
他表情仍和白天一样，仍是那副淡漠冷峻的模样，只是眼中的深黑，平白让明粲想要后退。
“明粲。”他沉声唤，“到底是谁在嫌弃我年龄太大？”
“……”
明粲心一虚，手在背后摸索了很久也没摸到门把，略一低头，才发现黎渊已经挡住了她摸向门把的去路。
不得已之下，她只能被迫与黎渊对视。
黎渊背着光，五官在阴影之中更显深沉压迫。
他看了她良久，又低嘲一声，“要是我真把你当成小孩儿，那我根本舍不得碰你。”
……
第二天日上三竿。
明粲睁眼，便直面从落地窗撒下的大片阳光。
昨天晚上大概是真的刺激到了黎渊，战况太过激烈，连窗帘都忘了关。
她还有点累，阖上眼，又觉光线扰人，再次睁眼，坐起来，随手往床头抓了件衣服，披在身上，过去关窗帘。
关好窗帘，她转身，又倒回了床上。
黎渊应该也醒了，只不过没睁眼，感觉到她躺回身边，便伸出手去，把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。
“再休息一会儿。”他声音略微沙哑，手掌落在她的小腹之上，反复摩挲了一阵。
持续不断传来的温热感让明粲根本无法忽视，她睫毛颤了颤，突然从昨晚的记忆里寻到了一点不得了的东西。
黎渊昨晚，没戴套。
而且好像，是她迷迷糊糊之中主动提的。
“……”
睡不着了。
身后黎渊还锢着她不让她起，明粲大脑当机半秒，随即自暴自弃地选择忽略这件事，转而把床头手机拿过来。
她一无聊就想玩手机，早已养成了习惯。
正思考该看些什么，当地的新闻以短信的形式显示在了她的屏幕上。
明粲带点好奇地打开，入目的恰好便是一句加粗的标题——
【单身母亲横尸家中，其五岁幼子竟手持刀具，浑身染血？】
后面跟着一个链接，若是正常情况，这种新闻明粲看看也只是看看，不会专程去点进链接。
但是这次，她像是心里感应到什么，抿抿唇，点开链接。
原文配了图片，图片做了打码处理，但也能勉强看出场景轮廓。
一个小身影瘫坐地上，手里压着一把染血的刀，身前是一具倒地的成人身体。
而衣服的配色……
明粲忽地心头一紧。
像极了沈叙之昨天换的那身。
这下睡意彻底消散，明粲反手拍了拍黎渊，“黎渊，你醒醒，出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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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川西城医院。
从医院大门走出来,明粲挥了挥手上的报告单，笑得灿烂，“最后一次检查了,症状基本消除,有什么感想？”
他们这次来蜀川,是因为之前负责黎渊的病的医生转到了蜀川工作。
黎渊从容地接过报告单，单手折成小块后放进衣兜里，没回答她这个问题,而是反问她：“满意吗？”
明粲笑嘻嘻地点头,走到阳光底下的时候，帮他把外套扒下来，“都这温度了还穿那么厚,你不热吗？”
黎渊理了理袖口,忽然脚步顿微顿。
在明粲把他外套搭在手臂上时，他手掌覆上她肩头,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。
明粲还没能反应过来,忽然感觉到了身旁有一阵力道擦过，腿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
还好黎渊扶着她,否则她险些失去平衡。
定睛一看,身侧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是有什么急事，撞了她也没有道歉，自顾自地跌跌撞撞往前狂奔。
小孩儿约莫五六岁的样子,小短腿虽然努力往前迈，但几步下来也跑不了躲远距离。
明粲凝了凝眸,忽然抬手去勾住了小孩儿衣襟，把他一把提溜回来。
小男孩猝不及防被人捉住，身子一僵,挣扎着回头，怒瞪明粲，“你想干什么！”
虽然怒气冲冲，可因为害怕，奶音里不自觉带了点颤。
明粲饶有兴致地与他对视一眼，扬了扬下巴，“小朋友，钱包还我。”
小男孩表情微变。
他别开视线，“什么钱包不钱包的……”
明粲眼睛眯了眯，“你这种小伎俩我可见多了，你信不信，就算你年纪小，我照样有办法治得了你？”
小男孩带着怀疑的眼光接触到明粲的视线，直到发现她是认真的，没有撒谎后，抿紧了嘴唇。
他背过身，犹犹豫豫从衣服底下拿出藏了很久的小钱包。
明粲接过钱包，放回自己的挎包里，这才满意地揉了一把小男孩的头发，“行了，下次别干这种事儿了啊。”
说完，她挽住一旁黎渊的手臂，又冲他眨眨眼，悠然离开。
由于今天的气温实在有点高，打开车门，明粲顿时感觉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。
她坐上去，打开空调，捏着衣领扇风。
车缓缓开出医院停车场，当行至大门口时，突然一道小身影从路旁闪现到了车前。
黎渊眼神一凛，及时刹住了车。
那道小身影原地摇晃两下，猛地摔在了地上。
明粲身子往前倾了倾，当看清了倒地的人是谁，脸色肃了肃。
她“啪”的一声打开车门，“我下去解决。”
走到车前，看见小孩儿静静坐在地上，一言不发。
明粲过去蹲下，又揪住了他衣领，一把将他给提溜了起来。
“你要报复也不带这样报复的呀？”她用玩笑般的语气嬉皮笑脸道，“小小年纪就想着讹人，这可不行啊。”
小男孩被明粲提起来，也不好好站，明粲手一松，他又坐回了地上。
不远处有脚步声匆匆而来，是停车场的保安。
保安像是早就认识小男孩，见他这幅样子，颇为无奈：“我说小祖宗嘞，你怎么就不听话呢？你这样也没人会给你钱，搞不好别人一个不小心，没能刹住车，你岂不是还得断条胳膊腿？”
小男孩看了保安一眼，对他的话置若罔闻，仍坚持坐在原地，一动不动。
倒是明粲来了兴趣，向保安打听了一会儿他的事。
保安沉吟片刻，见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别的车要过来，于是拉开了话匣子。
从保安的叙述里，明粲大概了解到了一点男孩儿的背景。
他也不是什么没人要的小孩儿，有一个常年不回家的疯子母亲，母子俩住在医院旁边一个小破出租屋，勉强度日。
也不知道受了什么的启发，他这几天突然就开始做起了这种事，每次到了最后都得保安出面，把他生拉硬拽回去才肯罢休。
可能是缺钱缺狠了。
明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，旋即再次蹲下去。
“你想要什么？”她问。
小男孩仰头，像是怕明粲跑掉，先抓着明粲的衣角，才说：“钱。”
正说着，从他肚子里发出了一声极其响亮的“咕”。
明粲盯了会儿他攥着她衣角的手，趁他不注意，一下把他手指掰开。
接着便拖着他衣领，心安理得朝车里走。
脖子被勒得发疼，男孩不由得开始挣扎，眼神发狠地瞪向明粲：“你干什么？”
“要钱没有——”明粲对他那凶狠阴沉的眼神置若罔闻，笑吟吟打开车后座，把他塞进去，“不如先请你吃顿饭。”
旋即，她打开副驾车门，自己坐了进去。
黎渊似是对后座多了一个人毫无察觉，甚至没有往后看上一眼，微微侧头，问明粲：“现在去哪里？”
明粲伸了个懒腰，看了眼时间，“先回酒店吧。”
“不是说去吃饭吗？”后面传来的稚嫩声音陡然变得警惕。
明粲往后睨一眼，视线在他灰扑扑的衣服上停留了许久。
男孩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还是一身脏兮兮的，于是低下头，不再说话。
路上，明粲又开口问：“名字？”
男孩犹豫片刻，“……沈叙之。”
明粲挑眉，有点惊讶：“挺好听的名字。”
“妈妈给我取的。”沈叙之说到这个，语气染上了少许骄傲。
明粲不再多问。
车在酒店停下。
进到房间里，明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叙之打包丢进浴室，而后拍拍手，坐在床边开始玩手机。
过了一段时间，黎渊进门，手里拿着一套小孩的衣服。
明粲听见动静，只随便抬了抬头，见是黎渊，便没再有什么多的反应，又低下头去看手机。
黎渊把衣服放在一边，坐到床边去，一抬手便圈住了明粲纤细的腰肢。
感觉到后背有温热的气息逼近，明粲顺势向后一靠，十分自然地躺在了黎渊胸前。
她听见黎渊低缓的声音响在耳边：“怎么对他那么上心？”
明粲先是一怔，紧接着便笑出了声。
她反身，□□坐到黎渊腿上，两只手搂着男人脖颈，喻着笑打趣，“小朋友的醋都吃？”
黎渊没说话，手掐着她的腰，让她保持这个姿势不动。
明粲能感觉到男人情绪中那点细微的不对劲，配合地软下腰，任他摆弄。
“我就只是看他可怜，”明粲解释，“这小孩儿和我以前境遇有点像，我想帮他一点。”
她当时看到沈叙之的眼神的时候，就觉得他太过早熟了。
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。
黎渊听了她的解释，默了片刻，声音又低沉下去几分：“我没有担心这个。”
“嗯？”明粲刚从鼻腔里含含糊糊冒出一个音，就感觉肩膀上一重。
男人下巴搁在她肩头，缓缓继续道，“我在想，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，你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，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。”
“……”
突然间接触到了“孩子”这个话题，明粲耳朵一红，“你都在想什么呢？”
她这是第一次听黎渊提起这个话题。
在此之前，婚后的这段时间里，黎渊的避孕措施一直都做得很好，也从未提过关于孩子的话题，所以她也习惯性略过。
这个时候突然提起，倒像是在向她释放一个讯号。
思及此，明粲张张嘴，又问，“黎渊，你想要孩子了吗？”
黎渊把头从明粲的肩上移开，身子稍微向后仰了一点，给两人之间留下一点缝隙。
他低头沉吟片刻，反问，“你想吗？”
明粲其实不太想，她本就不太喜欢小孩儿，也不擅长照顾别人，况且她也清楚自己性格怎么样，真要她和一个闹腾的小家伙相处，恐怕到最后房顶都能给掀翻。
她正思考着，忽听浴室传来一阵动静，接着便是开门声响起。
转头，就见沈叙之披着浴巾，站在门口，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看。
意识到自己和黎渊还保持着一种异常亲昵的姿势，明粲手指一紧，刚准备从黎渊身上挪开，便感觉到黎渊双手放在了她的腰上。
黎渊轻松地托着她腰，把她放到一边，自己则起身，大步走向沈叙之。
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而立，互相对视，诡异的气氛竟让此刻的画面显得有几分喜感。
黎渊淡淡地看了沈叙之一会儿，把手里拿的衣服往他头顶一盖，随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。
转身，他视线落在明粲身上，指了指旁边衣帽间，“你也去换一身衣服。”
明粲低头，才发现自己的衣角也被沾脏了一片。
她应了一声，思绪还因为刚才的话题而显得有些混乱，随手把包丢到床上后，趿拉着拖鞋往那边走。
“粲粲。”黎渊唤她。
明粲下意识停下脚步。
“有些事暂时不需要考虑，你还小。”黎渊淡声道。
明粲不知道自己该回复什么，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，加快了往前走的脚步。
换衣服时，她的心绪还是有点混乱。
她还年轻，二十岁出头的年纪，确实不是该考虑这些的时候。
但是黎渊……
……
她头一次因为两个人年龄的差距而感到烦扰。
收拾好出门，一路上沈叙之对刚才他看到的画面只字不提，明粲一开始觉得有点尴尬，见他没什么反应，便也放下心来，不再多想。
午饭的地点是明粲挑的，是一家在当地口碑甚好的川菜馆。
点菜时明粲故意多点了两道，看着沈叙之狼吞虎咽的样子，便知这小孩儿是被饿坏了。
最后剩下的菜都打包给了沈叙之，明粲和黎渊一路把他送回了家。
直到沈叙之冲他们挥了挥手，消失在了他们视线范围内，明粲才长舒一口气，向后仰了仰。
“接下来去哪？”黎渊手放在方向盘上，问。
吃饱喝足的明粲心情不错，想了想道，“欢乐谷吧？”
就在这附近，开车过去用不了多久。
黎渊没意见，方向盘打了个转，朝那边过去。
十分钟后，车开进停车场。
停车场里差不多被停得满满当当，明粲不想绕，就先下了车，在停车场门口等黎渊。
这会儿刚好是一天最热的时候，阳光覆盖地面，亮得刺眼。
停车场门口没有遮盖的地方，明粲被晒得头晕，等了十几分钟，也没见黎渊出来，索性顺着刚才黎渊进去的路线，往里面走去找他。
本以为要走上一段才能找到黎渊的车，却不想才走了几步，就瞧见了熟悉的车牌。
车已经熄了火，但黎渊还没从车里出来。
车玻璃贴了膜，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，心生疑虑，便绕过车头，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。
随着“咔哒”一声，门开，首先映入明粲眼中的，是一个女人的身影。
女人上身黑色小吊带，外罩一件透明雪纺外套，配上一条黑色阔腿裤，大胸细腰，妩媚十足。
她勾着腿坐在本该专属于明粲的位置上，正暧昧地想凑上去，就连开门的声音都浑然不觉。
“帅哥，真的不考虑一下——”
“黎渊。”
明粲声音冷静地打断此刻的氛围。
女人闻声，不满地转头，当看见明粲的身影，眼里划过一道扫兴，“原来帅哥你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啊。”
边说，她边伸手在自己裤兜里摸索着什么。
“我猜，这是你妹妹，对不对？”
她瞥一眼明粲，眼里满是不在意，把手里摸出来的小卡片递给黎渊，甚至想要直接塞进黎渊衬衫胸前的口袋里。
明粲面无表情，甚至颇为戏谑地观赏着这一幕。
她百分百信任黎渊，所以完全不担心。
只是在听到“妹妹”这两个字的时候，心里有点不舒服。
说不上来是为什么。
又是“咔哒”一声，黎渊松开安全带。
在女人即将贴过去的时候，他先她一步，转身下车。
女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，惊讶之下有点失去平衡，往前扑了个空。
车门关回来的时候带起一点震动，差一点打到了她鼻尖。
就算知道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，女人抬头，却也总感觉外面的黎渊在看她。
隔着玻璃，眼神凉薄深邃，又带着三分冷嘲。
她打了个颤，不甘地坐起来，手指收紧，把小卡片攥成一团，狼狈地退出了车内。
明粲给她留出一点位置，冷眼看着她整理好衣服，愤然离去。
不远处还有几个小姐妹在等着她。
大概是听女人说了什么，那几个小姐妹的目光都放在了这边，不时指指点点。
明粲垂眸，自若地关门。
车灯闪烁两下，车门锁好。
黎渊从背后握住她肩，“走吗？”
“嗯。”
明粲回头，从包里找出随身带着的酒精喷雾，往他胸前喷了两下。
黎渊气定神闲地任她在自己胸口动作，待到喷瓶被收回去，才轻笑一声，低头与她十指相扣，解释道，“我车还没停好，她就坐了进来，在你来的一分钟前。”
明粲“哦”了一声，看起来对他的解释兴致缺缺，随口调侃，“黎总魅力不减当年。”
在此之前，她差一点忘了，黎渊曾是京城万千名媛心中的择偶标准。
若不是他永远一副凉薄寡情的模样，不知有多少莺莺燕燕上赶着要往上扑。
譬如以前的温明珠，譬如刚才不知名的女人。
“吃醋了？”黎渊听出了明粲语气里别样的意味，手扣紧了几分。
“没，”明粲口是心非，手挣扎了两下，没挣开，就随他去，“待会儿我想多坐几趟过山车。”
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儿。
“妹妹”两个字，怎么回想怎么刺耳。
一个下午，明粲当真把欢乐谷里所有过山车都坐了一遍，为的就是感受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，好像在飞驰之间，一切烦恼都能抛在脑后。
她没让黎渊陪，只让他在下面等她，一天下来，她腿都有点发软。
黎渊扶着她往停车场走，走到车前，本想帮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，却被她一把止住了。
明粲揉揉太阳穴，“我坐后面吧。”
说完，轻轻推开黎渊，自顾自钻进了后座。
车行途中，明粲原本坐着，逐渐觉得无聊，于是身子一点一点歪下来，最后直接半个身子躺倒在了后座上。
她动了动腿，蓦地问：“黎渊，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小了，很多时候都和你不太搭调？”
声音不轻不重，但在安静的车厢里，倒显得还算清晰。
黎渊抬眸，从后视镜里能看见明粲不安分乱动的两条腿。
明粲今天穿的是一条到膝盖上面的黑色短裤，从略显宽阔的裤腿里延伸出来的细白小腿线条漂亮，脚踝上还别出心裁戴了条黑色的钻石脚链，更显得纤细精致。
他敛了目光，没有说话。
明粲以为他是默认，坐起来后身子往前倾，“黎渊，你实话告诉我，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小孩子看——”
“吱——”
黎渊稳稳踩下了刹车。
明粲猝不及防，身子因为惯性，差点向前摔去。
黎渊眼明手快把手臂拦在了她身前，堪堪止住她的动作。
“到了。”他手仍横在明粲身前，另一只手解开安全带，语调平稳。
明粲趴在黎渊手臂上有一会儿，才应了一声，退回去。
下车后，鉴于是公共场合，她刚才想问的话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，只好一路保持沉默。
直到黎渊开门时，她站在他身边，又忍不住：“黎渊……”
“滴。”
房门被打开，黎渊掀起眼皮淡漠地看她一眼，旋即揽住了她的腰肢，将她往房里带。
明粲猝不及防之下，只能跟着黎渊的力道走。
三秒后，当后背抵上冰凉的木质门板时，明粲才终于感觉到了大事不妙。
黎渊身体离她极近，炽热的气息压下，带着丝丝缕缕逐渐蔓延的危险感觉。
他表情仍和白天一样，仍是那副淡漠冷峻的模样，只是眼中的深黑，平白让明粲想要后退。
“明粲。”他沉声唤，“到底是谁在嫌弃我年龄太大？”
“……”
明粲心一虚，手在背后摸索了很久也没摸到门把，略一低头，才发现黎渊已经挡住了她摸向门把的去路。
不得已之下，她只能被迫与黎渊对视。
黎渊背着光，五官在阴影之中更显深沉压迫。
他看了她良久，又低嘲一声，“要是我真把你当成小孩儿，那我根本舍不得碰你。”
……
第二天日上三竿。
明粲睁眼，便直面从落地窗撒下的大片阳光。
昨天晚上大概是真的刺激到了黎渊，战况太过激烈，连窗帘都忘了关。
她还有点累，阖上眼，又觉光线扰人，再次睁眼，坐起来，随手往床头抓了件衣服，披在身上，过去关窗帘。
关好窗帘，她转身，又倒回了床上。
黎渊应该也醒了，只不过没睁眼，感觉到她躺回身边，便伸出手去，把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。
“再休息一会儿。”他声音略微沙哑，手掌落在她的小腹之上，反复摩挲了一阵。
持续不断传来的温热感让明粲根本无法忽视，她睫毛颤了颤，突然从昨晚的记忆里寻到了一点不得了的东西。
黎渊昨晚，没戴套。
而且好像，是她迷迷糊糊之中主动提的。
“……”
睡不着了。
身后黎渊还锢着她不让她起，明粲大脑当机半秒，随即自暴自弃地选择忽略这件事，转而把床头手机拿过来。
她一无聊就想玩手机，早已养成了习惯。
正思考该看些什么，当地的新闻以短信的形式显示在了她的屏幕上。
明粲带点好奇地打开，入目的恰好便是一句加粗的标题——
【单身母亲横尸家中，其五岁幼子竟手持刀具，浑身染血？】
后面跟着一个链接，若是正常情况，这种新闻明粲看看也只是看看，不会专程去点进链接。
但是这次，她像是心里感应到什么，抿抿唇，点开链接。
原文配了图片，图片做了打码处理，但也能勉强看出场景轮廓。
一个小身影瘫坐地上，手里压着一把染血的刀，身前是一具倒地的成人身体。
而衣服的配色……
明粲忽地心头一紧。
像极了沈叙之昨天换的那身。
这下睡意彻底消散，明粲反手拍了拍黎渊，“黎渊，你醒醒，出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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